不僅佔領土地MST也佔領大學

圖文:林明賢

這個月我搬離了天主教聯盟 (CNBB) 的文化使命中心(CCM)，住進MST在巴西利亞城附近的小鎮Candangolândia租的房子(那是MST供往來巴西利亞開會或受訓的朋友打尖過夜的客棧，也是MST巴西利亞辦公室的廚房)，雖然可以省一點錢，但既無電話與網路，得花時間等公車，且常常搭錯車。

前兩個禮拜我還在CCM搭伙吃早、午餐(一天要十元 Real，相當於台幣二百元)，第三個禮拜起，我改到MST去吃午餐，下課後走四十幾分鐘的路( 可以省二塊Real的車錢)到MST的辦公室吃飯，也可以跟MST的人有更多的接觸，怎知才第一次去吃飯就碰到他們辦公室的網路因沒錢繳費而被斷線，只好把在CCM省下來的飯錢捐給他們了。

這個月我們的活動比較少，再加上我們的地陪Gustavo 離開巴西到秘魯與玻利維亞，沒有人可以像先前那樣帶我們到處逛，還好在巴西利亞大學教書的MST老前輩Tonico Pasquetti帶我們到巴西利亞城外一個叫Sol Nascente的地區由另一個組織農民佔地的團體MATR(Movimento de Apoio ao Trabalhador Rural)佔領的營地(Preassentamento)，參加由巴利亞大學在當地舉辦的農村教育活動(Por uma Educação do Campo)；觀摩在巴西利亞大學Irmão Sol校區的農民教育課程，讓這個月的報告還有些東西可以跟大伙分享。

這份報告除了道聽途說之外，還有在我所住的地方發現了一些相關的資料，更巧的是週五(11/20)晚上來這裡過夜的一群Mato Grosso省的大學教授們沒有帶走的一些開會資料，正好可以用得上，在查了一整天的字典之後，多少可整理出一些或許可以讓在大學教書的朋友有一點刺激或參考價值的巴西經驗，為台灣唯賺錢是圖的大學注入一丁點不同的想像吧。

巴西的農村教育Por uma Educação do Campo

我在住的地方發現一本在1988-2001年間MST佔地運動的統計資料(Dataluta)，在這段期間，參與佔地運動的家庭共有655,945戶，總共佔領了32,999,999公頃的土地。從統計資料中可以看出MST佔地運動的高峰期在1996-2000年間，在這五年間參加佔地的農戶高達三十四萬餘戶，超過整個統計期間的半數；佔地更高達二千四百萬餘公頃，接近整個統計期間的四分之三。

隨著佔地運動的擴展，佔領區農民教育的資源需求也越大，為了開拓農民的教育資源，MST於1997年7月，聯合巴西利亞大學(Universidade de Brasilia，UnB)、兒童救援基金會(Fundo das Nações Unidas para a Infância< United Nations International Children's Emergency Fund>，Unicef)、國家科學文化教育組織(Organização das Nações Unidas para Educação, Ciência e Cultura< United Nations Educational Scientific and Cultural Organization >，Unesco)及巴西天主教主教聯盟(Conferência Nacional dos Bispos do Brasil，CNBB)共同發起農村基礎教育(Por uma Educação Básica do Campo)的倡議，由MST、CNBB及Unicef各派一人成立一個專案秘書處，籌備推動一個全國性的農村教育會議。

此一農村教育的倡議，經過一年的努力，得到許多大學的支持與參與，同時有二十三個省(estado)的政府表示支持農村教育計畫，終於在1998年7月27日在哥以亞斯省(Goiás)的魯西安尼亞城(Luziânia)的教育訓練中心召開第一屆的全國農村教育會議(I Conferência Nacional : Por uma Educação Básica do Campo)，有來自全國各地的大學、教會、社運團體的組織教育工作者及政府官員代表七百多人參與此一盛會。會中通過了九項綱領: 1)巴西農業教育發展的挑戰與展望；2)巴西與拉丁美洲農業教育的境況；3)多元化與地方化的公共教育政策；4)教育經費5) 對在地學校的教育政策； 6) 找尋巴西發展的新方向； 7) 農村均衡發展計劃；8) 農村基礎教育；9)共同投入農村教育。主導了巴西近十餘年來的農村教育運動的發展。

這十餘年間，Por uma Educação do Campo成了關懷社會的巴西知識分子參與社會運動最主要的實踐場域，有60所大學投入農村教育工作，他們與學生、教會及各種社會運動團體合作，共同發展出一百個農村教育課程，有超過50萬名青年與成年人接受Por uma Educação do Campo計劃的教育課程，這些課程包括一般基本的語言課程與專業的農業課程，例如，農業技術、健康教育、歷史學、地理學、教育學、公民權利與師資培訓等。其中已有五萬人完成一般水平以上的專業課程。而農村教育也成了大學教授與在地方搞組織的社運團體合作的重要場域。而MST也在這波農村教育運動中，更加深化其佔領區的教育與對社會影響力，儘管媒體對MST一直很不友善，但在與各團體合作推動農村教育的過程中，MST得到更多社會力量的認同，從MST有許多工作者是由教會轉過來的，就是一個最好的證明，Tonico原本是在教會工作，我們常去他們家的另一個Gustavo也是。

11月7日Tonico帶我們實際去體驗他們的Por uma Educação do Campo，在巴西利亞城附近的一個由MATR(與MST性質類似的團體，但只在巴西利亞附近活動的地區性團體，Tonico說他們與MST最大的差別是不談社會主義)佔領的營地的農民教育活動，課程由巴西利亞大學的師生與MATR及其他社運工作者一起合作規劃與執行，那天來了好幾位巴西利亞大學的教授，但課程都是由他們的學生與在地的工作者主持，教授們只參與分組討論，與農民圍坐在一起交換彼此的想法，那天他們進行的是家庭暴力議題的討論，男人與女人先分開討論，最後再合在一起分享，我實在聽不懂他們在說些什麼，但從現場的反映可以看出，女人的表現與投入還是比男人優。

除了佔地之外MST也佔領大學

Por uma Educação do Campo的教育經費主要來自巴西的農業發展部與教育部，以及一些省份或城市的農業與教育等相關政府部門，由大學或各個團體各自或合作提出計劃向各級政府提出經費申請，一般來說，Por uma Educação do Campo的教育計劃都是比較分散或短期的訓練營隊教育，為了發展更集中與長期的農民教育，Tonico把MST在聖保羅鄉間的國際學校Escola Nacional Florestan Fernandes的教育訓練模式引進到巴西利亞大學，三年來他們發展出一套學校教 育與社區教育結合的課程計畫(Tempo Escola e Tempo Comunidade , TEeTC，學校時間與社區時間，意思是整個課程包含了學校上課與社區的實踐) ,開始了我稱之為MST的大學佔領計劃。

                          

TEeTC的課程是完全免費的(由巴西利亞大學向教育部爭取經費來支持，在巴西的公立大學都是免費，激烈的考試競爭的結果，可以想見的是大多數的學生來自經濟富裕的家庭，窮人家的子弟上大學的比例相對的就比較低，而巴西的私立大學學費又很貴，據我們的葡文老師Juliana說，一年要三萬元的Real(葡語讀作「黑奧」)，相當於台幣六十萬元，在一個最低工資只有465元Real的國家，可以想見窮人怎麼可能進得了大學。而TEeTC正是一個專為窮人與農民提供大學教育學程的計畫)，在距離巴西利亞城很遠的郊區一個叫做Irmão Sol的巴西利亞大學校區舉行，一開始只有五位教授負責，目前已增加為十位專職教授，還有二十幾義工教授來協助課程的推動。

                                                                                                                        

TEeTC的課程規劃分為四年八個學期共235個學分，每個學期的課程主要分為基礎課程、專業課程與社區實踐等三大部分。基礎課程有政治經濟學、哲學、教育理論、教育政策等基本概念與語言課程(包括葡文閱讀與寫作技巧、媒體與社會、美學與政治)；專業課程則有科學教育(包括健康、性別、歷史與哲學、物理與數學)、人文社會科學(包括各省人文社會的介紹、人文社會的教育學概念)、農業生態科學(包括農業生產技術、農業生態學)等；社區實踐課程則包括在農村社區實際推展農村教育與組織工作，與定期的經驗分享與討論會，再搭配不同性質與議題的組織方法的相關課程，將學習與實踐整合在一起。

一學期有四個月，但實際上課是45天，其他時間則是回到農村社區或自己的生活與工作領域的實習課程，以強調學習與實踐並重的基本精神。上課期間學生吃住都在學校，學校還規劃了一個幼稚園，讓有小孩的婦女也可以安心的來上課(在課堂上也可以看到帶著小孩上課的母親在課堂上很自然的餵母乳)。Tonico告訴我們，這個學期上課的學生有七十人，都是來自農村的農民與社區工作者，有年輕人，也有四、五十歲的中年人(但看起來女性好像比較多)，他們是經由考試與自我推薦書(成績各佔一半)從四百多名報名者中挑選出來的。

除了平常上課的分組討論之外，他們會提出一些社會議題讓學生挑選，並組成六個小團體，在學期結束之前，每個團體必須以影像的形式來呈現他們對所挑選議題的看法(我們去參訪時，正好看到以兒童為主題的團體發表他們的影像成果報告)。Tonico在巴西利亞大學Irmão Sol校區所推動的TEeTC計劃，目前已得到Santa Catarina大學與Rio de Janeiro大學支持採用；明年二月，Minas Gerais大學也要跟進正式開課。在看到與聽到這些資訊之後，實在不得不佩服Tonico他們的努力與成果，我就跟Tonico說你們MST好厲害，不僅佔領土地，現在連大學也要讓你們佔領了！

的確，MST不僅佔領土地而已，MST原本就有許多像Tonico這樣在大學教書的同志，各自在不同大學默默的展開在學術領域的組織與佔領工作，而不少在MST的工作人員也陸續轉到大學教書(最近認識的Rafael教授原本在MST從事媒體及宣傳工作了十年，最近轉到巴西利亞大學與Tonico一起工作)。他們到大學教書仍以MST的成員自豪，與MST的辦公室隨時保持聯繫，他們在大學推的TEeTC課程，也會找MST的工作者去為學生上課，而我這個禮拜，就在MST的辦公室見到Rafael兩次，正好可以跟他請教我要寫的這分報告閱讀材料上碰到的問題，以及確認我的理解是否有問題。

感覺上MST真的逐步踏實的在實踐葛蘭西的陣地戰概念，每一個佔領區都是他們的陣地，組織堅實的陣地壁壘；從佔地前的組織教育工作，到佔地之後陪伴農民為了生存及改善生活條件的長期持續的鬥爭中，在農民的生活與農業生產活動中，建構堅實的組織信任與堅定的價值信念；他們的成員轉戰不同領域，同樣認真地就地展開新陣地的建構與不斷地擴大再生產新的陣地(他們以TEeTC課程檢討組織經驗交流的研討會，廣邀各大學的教授們參加，來拓展他們的行動與理念，11月21日在巴利亞大學就有一場這樣的討論會，單單Mato Grossot省就有三所公立大學6位教授與會)。更重要的是他們會把新陣地與在農村的陣地緊密地連繫起來。這絕對值得向台灣的朋友大力推薦的巴西MST經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