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同國家的社會運動竟然有著相同的歷史命運？

文/圖:林明賢

12月2日我換到一個叫Belo Horizonte的山城，Belo是美麗的意思，Horizonte在字典上說是地平線，在Google Earth上顯示為「美景市」，巴西的朋友Fred跟我說是美麗的大地；簡稱BH，是Minas Gerais的省城(葡語稱首都及省城為Capital，跟馬克思的資本論是相同的字眼，資本跟大城市都表現為某種程度的集中，想想也蠻有意思的)，約有二百萬的居民，房舍蓋滿了一個又一個的山頭。

幸運的是來接我的Fred (Frederico Santana)會說一點英文，勉強可以用英葡語(指我的英語挾雜著簡單的葡語字彙)溝通。他在一個蠻大的教會工作，他先安排我住在一個叫Felicidade的Bairro(字典寫的是鄰居，但在Belo Horizonte他們稱市中心週邊的城鎮為Bairro)到MTD(Movimento dos Trabalhadores Desempregados失業勞工運動)的Cleiton家。三個月後可能換到Minas Gerais北方的另一個城市。

到Belo Horizonte這三個禮拜，參加不少的活動，一下子認識許多人與事，與在巴西利亞時的情況有很大的差異，就以這段期間所見所聞與感覺，跟大伙報告分享：

詩歌、音樂、戲劇與社會運動

在巴西的社會運動好像都很重視精神面，在我參加MST的每一場訓練或會議的活動(通常是同時進行的，在整個組訓過程中，也一定會有一些與運動推展相關的討論議程)，每場都有成員精心設計的各種「神秘」活動，有音樂、詩、種子、農作物、鋤頭與鎌刀、旗幟與節奏明快的口號，共同構成一個如祭典般的儀式。每個負責演出的小組，都會認真的討論與設計他們的「神秘」演出，想盡辦法讓在場的人都參與他們的演出，如劇場般，是的，就是一齣齣展現運動精神，鼓舞運動士氣的群眾劇場；一本厚厚的農民詩集Poesia Completa (作者:Carlos Drummond de Andrade)，是他們永遠也用不完的感性泉源。

在MTD看到的也一樣，Cleiton是位教育工作者(Educador，有別於一般學校的教師Professor)，在Felicidade的一個教會帶一個劇團，另外在一個類似學校的社教中心教戲劇。他就靠這兩份兼職的工作，一個月約一千三百元R$的薪水，從事MTD的組織工作(我在這裡認的社運工作者有許許多多是像Cleiton這樣的自願工作者，他們有各自的職業與工作，但就是會撥出一些時間參與運動)。戲劇也是Cleiton最拿手的組織工具，有許多他的學生參加MTD，他們的訓練活動也充滿著感性的戲劇元素--角色扮演、模擬情境與對話演練。

MTD每個月會有一次歡樂派對，在Cleiton的家或成員家中舉行，有時也以參訪或旅遊的方式進行，每次都有精心設計的裝扮主題，並留下豐富的照片紀錄，隨著時間的積累，慢慢構築成員間的情感與集體行動的記憶。感覺上，他把運動變得很快樂；在組訓中，大伙以一面MTD的旗面，丟來丟去，接到的人些話，活動結束時，主要的資深幹部一個一個講些感性的話，輪流為參加者載上一個象徵性的戒只。

是啊！運動不一定是要悲情抗爭，社會運動最重要的是要感動人心，在感動別人之前，先要感動自己，因此，感性是很重要的，詩歌、音樂與戲劇因此成為社會運動必不可少的元素，有所感動，喊出來的口號的力量與節奏也會不一樣。但這在台灣就顯得單調與貧乏。回台灣時一定要找鍾喬大師好好聊聊。

運動歷史與人民的集體記憶

巴西的社會運動界很重視運動的歷史。在我參加一場在MST的訓練中心召開的一個叫「人民議會」(Assembleia Popular，AP*)的組訓活動中，一開始就進行運動歷史的檢討，他們所陳述的歷史情境，對我而言是如此的熟悉，跟台灣的社會運動碰到的情形幾乎一模一樣，在2000年時，Assembleia Popular成功的動員了上百萬的人民走上街頭，在工黨(Partido Trabalhadres , PT)的盧拉(Lula)於2003年當選總統之後，AP的社會動員就每況愈下，到2007年只剩五千人參加。

 

我跟幫我翻譯的Débroa說，台灣的情形也差不多，在反對獨裁政權時，台灣的社會運動與民進黨攜手合作，但民進黨在2000年執政之後，台灣的社會運動也一樣蕭條。沒想到不同國家的社會運動竟然有著相同的歷史命運。或許這就是社會運動的共通性吧！巴西的社會運動真的很勇敢，他們勇於面對歷史，即使看著運動挫敗與被背叛的過去，有如重新揭開傷口般的痛苦，但他們寧願讓污血流淨再舔舐傷口；在運動歷史的檢討中，不斷的檢視社會運動與現行選舉政治體制的關係，堅定的拒絕選舉政治，重新找回運動的精神與方向。

在MST的組訓課程中也一樣，他們從1988年MST在Minas Gerais發展開始談起他們運動的歷史，更趣的是，有時講者漏掉了某部份重要事件或講錯了時間，參加者還會馬上糾正與補充。或許這歷史就是他們共同的集體記憶，他們就是歷史，歷史就是他們共同經歷的集體鬥爭(luta)，所以他們很清楚也很在意。

我們台灣呢？有多少人在意社會運動的歷史？再怎麼認真整理的組織運作大事記，只是會議手冊中聊備一格的裝飾點綴，有誰會在意？而沒有對我們台灣自己的社會運動歷史認真的檢討與反省，我們如何能又何時才能從藍綠惡鬥的政治泥沼中爬出來呢?

                              

* Assembleia Popular是巴西社會運動的一個集體行動聯盟，其主要加盟的團體有MST(無地農民運動)、MTD(Movimento dos Trabalhadores Desempregados失業勞工運動)、MSU(Movimento dos sem Universidade無大學運動)、MMM(Marcha Mundial dos Mulheres婦女運動)、CP(Consulta Popular人民倡議，是社運工作者成立的一個準政黨組織，目前在Belo Horizonte有二個核心小組，Fred應該是小組的領導人；MST的João Pedro也是CP的精神領袖，Fred有次跟我說，巴西雖然沒有列寧、毛澤東與卡斯楚這樣的人物，但是他們有João Pedro)、MAB(Movimento dos Atimgidos por Borragens反水庫運動)、MPA (Movimento dos Pequenos Agricultores小農運動)等社運團體參加；還有CPT ( Comissão Pastoral da Terra)、Cáritas與PSI (Pastorais Sociais da Igreja) 等宗教團體；ABEEF (Associação Brasileira de estudantes de engenharia florestal森林系學生協會) 、 FEAB( Federação dos Estudantes de Agronomia do Brasil 農學系學生聯盟)等學生團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