Monday, May 17, 2010

前進MST佔領區








圖文:林明賢
四月初跟著MST的工作人員到一個叫胡志明的佔領區住了四天,比較像是去渡假,沒做什麼事,只有第一次騎馬的經驗比較印象深刻。四月十九日開始,獨自一人前往Minas東南方叫Zona da Mata地區的佔領區(因為MST的工作人員沒有錢可以買車票,無法陪我去,只能協助聯絡其他的朋友接應),因為那裡有個新的佔領區。

但坐巴士到一個叫Viçosa的城市之後,才知道那個新佔領區在另外一個叫Juiz de Fora的城市,到車站接我的朋友因在大學教書,無法帶我前往佔領區,找了另外一個MST的工作人員帶我到一個叫OlgaAssentamento,因為有位叫Edilei的朋友會帶我去。就這樣在Olga住了將近兩個禮拜,最後Edilei還是沒有帶我到新佔領區,而讓我獨自搭巴士到Juiz de Fora,由一個先前在學生營隊認識的學生帶我去。

新佔領區離Juiz de Fora四十公里的一處私人土地,據說有三、四千公頃,取名為Denis Gonçalves。我在那裡住了兩個禮拜,正好有個可以比較AssentamentoAcampamento的機會(MST的佔領區有AssentamentoAcampamento之分,前者是在佔領之後,得到政府的許可,取得土地權利並完成土地的分配;後者則尚未完成合法化,Acampamento的時間長短不一,有的在佔領之後就直接成為AssentamentoOlga就是個例子,但有的可能要經過多年抗爭,聽說有超過十年的,但我知道在JequitaiAcampamento已經七年了,而胡志明Acampamento也有五年了)

OlgaAssentamento有三十戶人家,分成三個Núcleo(字義為核心,應是小組的意思),每月至少有一次Núcleoreunião(會議)和各個Núcleo的聯合會議。我住在一個名叫列寧的Núcleo。搭便車到Olga時天色已黑,還好有螢火蟲夾道歡迎,第一個晚上在幾乎被荒草佔領的佔領區中心的走廊打地舖,Edilei的豬不時的走來騷擾,之後都住在佔領區秘書Juliana的家裡。

牛奶是Olga居民主要的現金來源,一頭乳牛一天早上可以擠十公升的鮮奶,直接拿到市區兜售一公升可以賣1.5R$,但大部分都是由卡車到佔領區來收購,一公升只有0.6 R$。路邊樹下放著幾裝牛奶的桶子,居民把牛奶倒進桶內,然後在小紙條上寫著姓名及牛奶的數量,用小石頭壓在桶蓋上,一個月算一次帳(鄰近市區有個小超市,居民可以記帳賒欠,等賣牛奶的錢拿到了再去付帳)。看當地人擠牛奶好像很容易,但輪到自己動手時,卻一滴奶也擠不出來,原來擠牛奶不但有訣竅與技巧,還得要有手勁,才能讓牛奶噴進鐵桶「恰恰」有聲。

另外一個現金來源就是到市區去打零工,一天工資約三十五元,Juliana的老公在打工時一隻眼睛受了傷,只買眼葯水自行處理,一問之下才知道巴西的免費公共醫療給付各個城市都不太一樣,在小城市沒有眼科給付,就醫一次三天的工資就沒了,私立醫療費用貴得非常離譜。我這才明白為什麼MST對醫療議題特別重視,每個地區組織都有一個健康部門(他們叫作saúde),有的佔領區爭取到有醫生定期到佔領區服務,但還是非常有限,例如在JequitaiAcampamento每個月只有一個下午有醫生到點服務,他們笑說其他的二十九天都得靠上帝了!還好佔領區的居民都很強壯,七年來沒有死人。

Olga期間,主要幫Edilei工作,花了五天的時間將佔領區中心的荒草盡數砍除,手掌水泡消、脹數次,跟著Edilei上山砍柴建鐵絲柵欄(一則是防止牛隻跑到路上,一則有如台灣農地上的田埂,可以作為土地的界線),還有幫Juliana家摘玉米,在她家旁的空地鋤了一小塊地,種了幾畸的蕃薯(在雞群的摧殘下,不知現在長得如何?);還有在一位名叫José的老人家中煮了一次絲瓜湯,讓他生平第一次吃絲瓜而唸唸難忘,每次見到我就說個不停(巴西人不吃絲瓜,只用來作為清洗工具)

Olga的居民,有的已是牛隻成群,Edilei是個社會主義者,忙著在Minas各地的MST組織與教育工作(他在上課時的講話,總會讓參加者掌聲及笑聲不斷),少有時間照顧他的田地,他有三頭乳牛及三頭小牛,為了讓小牛有奶喝,每天只能擠少許的牛奶。但相對於一無所有,一切得重零開始的Denis Conçolvis新佔領區,他的生活條件還算不錯,在我離開Olga之後,他已搬回新蓋的房子(casa)

參與Denis Gonçalves佔領區的人們,則每天忙著砍竹子蓋住的地方,但那不叫casa,而叫barragaBarraga的樣式不一,有的非常簡陋,只用竹子搭建骨架再蓋上他們叫作lora的黑色塑膠布(白天悶熱無比,晚上則反潮難消,又濕又冷),有的則糊上土牆,比較有點casa的感覺。我第一個晚上在一個barraga中打地舖,感受barraga的濕冷,想非長久可忍,第二天動念做個小床,在一位綽號叫Alemão的朋友幫忙下,做了一個竹床。佔領區的負責人Cita看到我的床後,就要我們隔天再做一個。另外,我用自己的方式幫一位長住佔領區的伙夥做了一張床跟其他人不一樣的床,堅固的可以在床上跳舞。

Alemão來自里約,是跟著他的叔叔António來到佔領區,他帶我認識佔領區附近的環境,走訪佔領區附近的老社區及幾近荒廢的舊咖啡工廠,並讓我第一次看到巴西的稻子,他們種的是在來米的旱稻,收割時只割取稻尾,真的見識到「斬稻尾」這回事。他很喜歡這個佔領區,但她的老婆不喜歡鄉下,他跟我說要在那裡種咖啡,想像著對佔領區未來發展的種種可能性,可是有一天他突然跟我說再見,說他家裡有事要回里約幫忙,不知何時會回來。而António則跟我說他不會回來了。

原本只打算在Denis Gonçalves停留一個禮拜,再想辦法到其他的佔領區去看看,但第三天,先前在MST會議上認識的學生Tiago回到佔領區,為了幫他蓋新的barraga,沒想到工程進行的很不順利,就多住了一個禮拜,回Belo Horizonte參加一個會議之後,打算再回佔領區把它完成之後,再去拜訪Minas南方的佔領區。

Tiago是公立的*聯邦Viçosa大學社會系二年級的學生,為了這個新的佔領行動,他休學一年長住佔領區。在學校他還可以打工賺點零用錢,但加入MST的工作,MST卻無法支付他任何薪資。還好佔領區的生活幾乎沒有金錢的花費,跟城市是兩個完全不同的世界

MinasMST最近的經濟狀況很不好,四月份他們裁撤了在Motes Claros的秘書處,所有的工作人員都回到佔領區,為著他們的革命理想過著無薪的日常生活戰鬥。當然也有挺不住的工作者被迫回到城市去找工作圖生存。

而在Belo Horizonte的秘書處工作人員,也經常處在斷薪的情境之中,原本每月有三百元的薪水,經常得等到跟政府提的計劃案進帳之後,才有錢可領。但他們的訓練與會議照樣進行,熱烈的討論著各種的議題推動,卻不談錢的問題,有沒有錢似乎對他們的運動毫無影響。五月十四日在北方的Motes Claros附近又展開一個新的佔領行動,這次一樣是佔領私人的土地,號稱有一百個家庭參與佔領行動(六月底在結束南方之旅後,將北上去看個究竟)

Denis Gonçalves佔領區原本宣稱有五十三個家庭參與佔領行動,但我到了之後才知道,最初的佔領行動只有七個家庭參與,其他都是Zona da Mata地區來支援的人,但在佔領之後,陸續有其他家庭加入,五月十一日晚在佔領區召開的會議,有八十多個家庭參與,才開始進行Núcleo的分組工作,形成三個Núcleo。但之後繼續留在佔領區的家庭仍然不到十個。只有在週末或週日有新的家庭到佔領區來蓋他們的barraga

MST的佔領行動,一般是參與的家庭先集結在一處紮營,共同生活一段時間,也就是barraga階段,再展開出奇不意的拂曉突擊佔領行動,在行動之前,沒有人知道要佔領何處,何時何日行動。但Denis Gonçalves的佔領行動則跳過barraga而直接進行。Cita說每個地方的情況都不一樣,只能因地制宜。可是我在那裡停留了兩個禮拜,只有前三天每天有reunião,之後就是分組的那次reunião了,而沒有其他的活動規劃。顯然佔領區的組織工作是有待加強的。或許佔領只是一個開端,一切都得重新開始,從無到有,需要的是時間的考驗與意志的堅持。

可惜我只是個過客,九月就得離開巴西,如果有更多的時間的話,真想一直留在Denis Gonçalves佔領區,六、七月到其他佔領區拜訪之後,其他的時間大概都會留在Denis Gonçalves吧,這樣或許會有一個比較完整佔領區的經驗。

* 巴西的公立學校及大學是完全免費的,但要考進公立大學很不容易,只有10%的高中生有機會進入公立大學。近十年來私立學校林立,但學費昂貴,私立中小學每個月的學費一般要五百元R$以上,大專院校則高達二千元R$,而目前巴西的最低工資只有每月510R$。魯拉政府雖然號稱要投資教育,但公立大學院校的增加有限,反而以助學貸款的方式來助長以賺錢為目的的私立大學。而公立的中小學則因教師每月工資只有七、八百元(公立大學的教授薪水則在平均約有五千元,專職教授約七成以上,私立大專院校則只有15%是專任教授,薪水只有公立大學的六成左右),學生每天只上半天課,分早中晚三個時段上課,一般民眾對公立學校的評價並不好,形成有錢人家的子弟反而可以享用免費公立大學資源的反補貼現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