Monday, May 17, 2010

前進MST佔領區








圖文:林明賢
四月初跟著MST的工作人員到一個叫胡志明的佔領區住了四天,比較像是去渡假,沒做什麼事,只有第一次騎馬的經驗比較印象深刻。四月十九日開始,獨自一人前往Minas東南方叫Zona da Mata地區的佔領區(因為MST的工作人員沒有錢可以買車票,無法陪我去,只能協助聯絡其他的朋友接應),因為那裡有個新的佔領區。

但坐巴士到一個叫Viçosa的城市之後,才知道那個新佔領區在另外一個叫Juiz de Fora的城市,到車站接我的朋友因在大學教書,無法帶我前往佔領區,找了另外一個MST的工作人員帶我到一個叫OlgaAssentamento,因為有位叫Edilei的朋友會帶我去。就這樣在Olga住了將近兩個禮拜,最後Edilei還是沒有帶我到新佔領區,而讓我獨自搭巴士到Juiz de Fora,由一個先前在學生營隊認識的學生帶我去。

新佔領區離Juiz de Fora四十公里的一處私人土地,據說有三、四千公頃,取名為Denis Gonçalves。我在那裡住了兩個禮拜,正好有個可以比較AssentamentoAcampamento的機會(MST的佔領區有AssentamentoAcampamento之分,前者是在佔領之後,得到政府的許可,取得土地權利並完成土地的分配;後者則尚未完成合法化,Acampamento的時間長短不一,有的在佔領之後就直接成為AssentamentoOlga就是個例子,但有的可能要經過多年抗爭,聽說有超過十年的,但我知道在JequitaiAcampamento已經七年了,而胡志明Acampamento也有五年了)

OlgaAssentamento有三十戶人家,分成三個Núcleo(字義為核心,應是小組的意思),每月至少有一次Núcleoreunião(會議)和各個Núcleo的聯合會議。我住在一個名叫列寧的Núcleo。搭便車到Olga時天色已黑,還好有螢火蟲夾道歡迎,第一個晚上在幾乎被荒草佔領的佔領區中心的走廊打地舖,Edilei的豬不時的走來騷擾,之後都住在佔領區秘書Juliana的家裡。

牛奶是Olga居民主要的現金來源,一頭乳牛一天早上可以擠十公升的鮮奶,直接拿到市區兜售一公升可以賣1.5R$,但大部分都是由卡車到佔領區來收購,一公升只有0.6 R$。路邊樹下放著幾裝牛奶的桶子,居民把牛奶倒進桶內,然後在小紙條上寫著姓名及牛奶的數量,用小石頭壓在桶蓋上,一個月算一次帳(鄰近市區有個小超市,居民可以記帳賒欠,等賣牛奶的錢拿到了再去付帳)。看當地人擠牛奶好像很容易,但輪到自己動手時,卻一滴奶也擠不出來,原來擠牛奶不但有訣竅與技巧,還得要有手勁,才能讓牛奶噴進鐵桶「恰恰」有聲。

另外一個現金來源就是到市區去打零工,一天工資約三十五元,Juliana的老公在打工時一隻眼睛受了傷,只買眼葯水自行處理,一問之下才知道巴西的免費公共醫療給付各個城市都不太一樣,在小城市沒有眼科給付,就醫一次三天的工資就沒了,私立醫療費用貴得非常離譜。我這才明白為什麼MST對醫療議題特別重視,每個地區組織都有一個健康部門(他們叫作saúde),有的佔領區爭取到有醫生定期到佔領區服務,但還是非常有限,例如在JequitaiAcampamento每個月只有一個下午有醫生到點服務,他們笑說其他的二十九天都得靠上帝了!還好佔領區的居民都很強壯,七年來沒有死人。

Olga期間,主要幫Edilei工作,花了五天的時間將佔領區中心的荒草盡數砍除,手掌水泡消、脹數次,跟著Edilei上山砍柴建鐵絲柵欄(一則是防止牛隻跑到路上,一則有如台灣農地上的田埂,可以作為土地的界線),還有幫Juliana家摘玉米,在她家旁的空地鋤了一小塊地,種了幾畸的蕃薯(在雞群的摧殘下,不知現在長得如何?);還有在一位名叫José的老人家中煮了一次絲瓜湯,讓他生平第一次吃絲瓜而唸唸難忘,每次見到我就說個不停(巴西人不吃絲瓜,只用來作為清洗工具)

Olga的居民,有的已是牛隻成群,Edilei是個社會主義者,忙著在Minas各地的MST組織與教育工作(他在上課時的講話,總會讓參加者掌聲及笑聲不斷),少有時間照顧他的田地,他有三頭乳牛及三頭小牛,為了讓小牛有奶喝,每天只能擠少許的牛奶。但相對於一無所有,一切得重零開始的Denis Conçolvis新佔領區,他的生活條件還算不錯,在我離開Olga之後,他已搬回新蓋的房子(casa)

參與Denis Gonçalves佔領區的人們,則每天忙著砍竹子蓋住的地方,但那不叫casa,而叫barragaBarraga的樣式不一,有的非常簡陋,只用竹子搭建骨架再蓋上他們叫作lora的黑色塑膠布(白天悶熱無比,晚上則反潮難消,又濕又冷),有的則糊上土牆,比較有點casa的感覺。我第一個晚上在一個barraga中打地舖,感受barraga的濕冷,想非長久可忍,第二天動念做個小床,在一位綽號叫Alemão的朋友幫忙下,做了一個竹床。佔領區的負責人Cita看到我的床後,就要我們隔天再做一個。另外,我用自己的方式幫一位長住佔領區的伙夥做了一張床跟其他人不一樣的床,堅固的可以在床上跳舞。

Alemão來自里約,是跟著他的叔叔António來到佔領區,他帶我認識佔領區附近的環境,走訪佔領區附近的老社區及幾近荒廢的舊咖啡工廠,並讓我第一次看到巴西的稻子,他們種的是在來米的旱稻,收割時只割取稻尾,真的見識到「斬稻尾」這回事。他很喜歡這個佔領區,但她的老婆不喜歡鄉下,他跟我說要在那裡種咖啡,想像著對佔領區未來發展的種種可能性,可是有一天他突然跟我說再見,說他家裡有事要回里約幫忙,不知何時會回來。而António則跟我說他不會回來了。

原本只打算在Denis Gonçalves停留一個禮拜,再想辦法到其他的佔領區去看看,但第三天,先前在MST會議上認識的學生Tiago回到佔領區,為了幫他蓋新的barraga,沒想到工程進行的很不順利,就多住了一個禮拜,回Belo Horizonte參加一個會議之後,打算再回佔領區把它完成之後,再去拜訪Minas南方的佔領區。

Tiago是公立的*聯邦Viçosa大學社會系二年級的學生,為了這個新的佔領行動,他休學一年長住佔領區。在學校他還可以打工賺點零用錢,但加入MST的工作,MST卻無法支付他任何薪資。還好佔領區的生活幾乎沒有金錢的花費,跟城市是兩個完全不同的世界

MinasMST最近的經濟狀況很不好,四月份他們裁撤了在Motes Claros的秘書處,所有的工作人員都回到佔領區,為著他們的革命理想過著無薪的日常生活戰鬥。當然也有挺不住的工作者被迫回到城市去找工作圖生存。

而在Belo Horizonte的秘書處工作人員,也經常處在斷薪的情境之中,原本每月有三百元的薪水,經常得等到跟政府提的計劃案進帳之後,才有錢可領。但他們的訓練與會議照樣進行,熱烈的討論著各種的議題推動,卻不談錢的問題,有沒有錢似乎對他們的運動毫無影響。五月十四日在北方的Motes Claros附近又展開一個新的佔領行動,這次一樣是佔領私人的土地,號稱有一百個家庭參與佔領行動(六月底在結束南方之旅後,將北上去看個究竟)

Denis Gonçalves佔領區原本宣稱有五十三個家庭參與佔領行動,但我到了之後才知道,最初的佔領行動只有七個家庭參與,其他都是Zona da Mata地區來支援的人,但在佔領之後,陸續有其他家庭加入,五月十一日晚在佔領區召開的會議,有八十多個家庭參與,才開始進行Núcleo的分組工作,形成三個Núcleo。但之後繼續留在佔領區的家庭仍然不到十個。只有在週末或週日有新的家庭到佔領區來蓋他們的barraga

MST的佔領行動,一般是參與的家庭先集結在一處紮營,共同生活一段時間,也就是barraga階段,再展開出奇不意的拂曉突擊佔領行動,在行動之前,沒有人知道要佔領何處,何時何日行動。但Denis Gonçalves的佔領行動則跳過barraga而直接進行。Cita說每個地方的情況都不一樣,只能因地制宜。可是我在那裡停留了兩個禮拜,只有前三天每天有reunião,之後就是分組的那次reunião了,而沒有其他的活動規劃。顯然佔領區的組織工作是有待加強的。或許佔領只是一個開端,一切都得重新開始,從無到有,需要的是時間的考驗與意志的堅持。

可惜我只是個過客,九月就得離開巴西,如果有更多的時間的話,真想一直留在Denis Gonçalves佔領區,六、七月到其他佔領區拜訪之後,其他的時間大概都會留在Denis Gonçalves吧,這樣或許會有一個比較完整佔領區的經驗。

* 巴西的公立學校及大學是完全免費的,但要考進公立大學很不容易,只有10%的高中生有機會進入公立大學。近十年來私立學校林立,但學費昂貴,私立中小學每個月的學費一般要五百元R$以上,大專院校則高達二千元R$,而目前巴西的最低工資只有每月510R$。魯拉政府雖然號稱要投資教育,但公立大學院校的增加有限,反而以助學貸款的方式來助長以賺錢為目的的私立大學。而公立的中小學則因教師每月工資只有七、八百元(公立大學的教授薪水則在平均約有五千元,專職教授約七成以上,私立大專院校則只有15%是專任教授,薪水只有公立大學的六成左右),學生每天只上半天課,分早中晚三個時段上課,一般民眾對公立學校的評價並不好,形成有錢人家的子弟反而可以享用免費公立大學資源的反補貼現象。

Wednesday, April 28, 2010

關於「Vale衝擊」的國際會議



四月十二日在結束MAB在巴西利亞的五天集會之後,跟著GetheliSonia夫婦到里約熱內盧參加第一屆「Vale衝擊」的國際會議,有來自德國、義大利、法國屬厄瓜多、莫三比克、紐西蘭、加拿大、秘魯、智利、阿根廷、台灣(MAB認識的朋友Moises在寫新聞稿時,把台灣也寫進去)等地及巴西的相關工會與社運組織共有八十個團體一百六十多人參加此一國際盛會。

在里約的國際會議從四月十二日到十五日,主要討論Vale對環境的衝擊及勞工權益的問題。在加拿大的Vale(原為加拿大鎳業巨擘英高公司(Inco Ltd.),在全球則聘有員工12000人,2006底,被Vale180美元敵意併購)工會(USW北美鋼鐵工會第6500分會)罷工已經超過八個月,因此除了五位工會代表與會之外,還有加拿大的人權團體及礦業監督團體參加。可是會議討論議過於分散,沒有焦點,我提議聚焦在聲援加拿大的罷工爭議上,讓整個國際會議有個具體的行動起點,但最後的新聞稿並未提及罷工一事。

在四天的國際會議之前,在敏納斯省還有為期六天的參訪及討論活動,由當地的環保團體(Movimento pelas Serras e Águas de Minas)安排加拿大工會與秘魯及智利的代表沿著甜水河(Rio Doce)的城鎮,實際了解Vale在敏納斯採礦對環境的實際影響。敏納斯省的葡語叫「Minas Gerais」意思是有許多種礦產,從殖民地時期發現黃金開始,採礦在敏納斯一直是重要的產業,尤其是沿著Rio Doce的河谷,超過百節以上的長長的貨運列車,日人繼夜載著滿滿的礦砂,總讓我數到眼花撩亂。難免心生疑問:如此資源豐富的國家,人民怎會一貧如洗?

為了開採鐵礦,巴西政府於194261成立巴西淡水河谷公司公司(Companhia Vale do Rio Doce),沿著Rio Doce河谷(淡水河谷铁矿石产量占巴西全国总产量的80%。保有铁矿储量约40亿吨,可维持開採近400)Belo Horizonte修築鐵路到海口VitóriaVale經營鐵礦砂外,還經營錳礦砂、鋁礦、金礦等礦產品及紙漿、港口、鐵路和能源。

 199757Vale被卡多索總統濺賣,以33億元R$出售41.73%的政府持股,當時公司市值約970R$,按比例計算政府出售的持股應該有405R$的價值,但卻以三十餘億元濺賣合財團。從19972009年三月間,Vale 市值1432億美元, 是世界上最大的鐵礦石(礦砂)生產和供應商,也是美洲大陸最大的採礦業公司,獲利已高達492億美元,而股東分紅也高達134億美元。

Vale 私有化後並大舉兼併鐵礦砂企業。2000年初,淡水河谷不僅收購SOCOIMEX公司,還收購了薩米特裏礦業的全部股份2006年又併購加拿大的INCO成為擁有五萬多名員工的是全世界第三十大公司。Vale在委內瑞拉開採煤、鋁礬土、銅、鐵和鑽石;在秘魯開採鋁和銅;在智利開採鋁和銅;阿根廷開採鉀、鋁和銅;在加蓬開採錳;在莫三比克開採煤、鋁和銅;在安哥拉開採鑽石、鋁、銅、鉀和鐵;在巴西開採鋁、銅、鎳、白金族礦;錳、鑽石、高嶺土和鋁礬土;在蒙古開採鋁、銅和煤;在中國開採煤、銅、鋁和鋁礬土。是全球三大鐵礦石巨頭(淡水河谷、必和必拓力拓)中最有影響力的公司。

據中國經濟(http://mnc.people.com.cn/BIG5/11215136.html)3月24報導 Vale 計劃縮短與鐵礦石購買方之間簽署合同的週期,從原來的每年簽署一次改為每季度簽署一次。該公司出口的鐵礦石價格也將在去年基礎上大幅上漲90%,新價格最快將於下個月開始執行。但巴西的礦業工會代表卻跟我說,Vale 在巴西不斷壓低礦砂價格,使得礦業的勞工工資無法提升,他們的平均工資約在一千五佰R$左右(相當於八百美元,工會已經十餘年沒有罷工了),而加拿大的Vale 員工工資約三千美元,卻已罷工超過八個月了。

加拿大的Vale 有員工三千五百人,有三千名工會會員參與罷工,罷工期間工會每週支付二百美元的罷工薪資給會員,雖然只有平常工資的四分之一左右,但超過八個月的罷工,工會就得支付將近二千萬美元的罷工工資。這對台灣的工會而言,真是個天文數字,何時台灣的工會有二千萬美元的罷工基金?巴西工會的會費約平均都在薪資的百分之一左右,另外罷工基金約在千分之二左右。台灣的工會普遍沒有罷工基金,只有少數工會會積存一點爭議基金,但沒有比較制度性的規劃,唯一有罷工基金的中華電信工會,也是志願性的募款所得,但一想到那難得的基金,竟然花再工會五十週年的活動上,至今仍有點心痛!

Friday, March 26, 2010

三月的MAB動員之旅




圖文: 林明賢

三月六日到八日,先是參加Minas Gerais(MG)州的MSTBelo Horizonte(BH)的婦女節活動,幫忙照顧小孩子,先前在Belo Horizonte認識的許多朋友都在議會廣場的三天活動中再次碰面,活動完全以婦女為主體,男性只是幫忙照料小孩與負責料理三餐的後勤工作。活動結束後,我就開始了期待一段時日的MAB (Movimento dos Atingidos por Barragens,反水庫運動)的動員之旅。

三月十日晚上,到巴士車站跟Paulu(Consuta popular的成員,之前是學校的教師,目前接MAB的專案工作)會合(同行的還有MAB的兩位工作者CarlosMoisas,以及一位住在Aimorés當地的漁民Leci),搭夜車到MG東方跟Espirito Santo(ES)州交界處的一個小鎮Aimorés進行動員工作,為動員人民到首都巴西利亞抗議興建水庫的政策。開始經歷一趟與台灣完全不同的民眾動員之旅。

十一日清晨六點多到Aimorés小鎮,跨過鐵路走進小鎮的社區,到Leci位在河邊的家中吃早餐(麵包與咖啡)再到當地的工作站(漁民協會的聚會所,我們住的地方)開始展開工作。上午先搭公車到另一個小鎮Baixo Guandu(屬於ES)去勘察場地,下午四點跟Aimorés的居民在協會舉行工作會議(他們稱開會為reunião),有十餘位民眾參加,晚上再到Baixo Guandu還有一場reunião,有二十多位民眾參加。

Paulu負責動員的區域有AimorésBaixo GuanduItuetaResplendorCoroaci等五個城市(整個MG州有835個城市)Paulu他們在跟警方數度協調後,決定在Aimorés預定要興建另一個水庫的甜水河(Rio Doce已建了一座攔水壩及水力發電廠)支流Rio Manhuaçu河邊的一塊農地上紮營。在接連二天的拜訪與支援系統的連繫工作之後。十四日清晨五點多,我們前往營地,開始一場Acampamento的動員新生活。

營區的第一件工作:Barraca

我們的營地上有一間幾近荒廢的農舍,抵達營地的第一項工作就整理環境與紮營(他們叫作Barraca),以現場的樹木為支柱,只用繩子跟黑色的大塑膠(他們稱為Lona)就搭起簡易的帳篷,也就是Barraca。其他城市的民眾也陸續抵達,並加入紮營的行列,在一陣大風吹毀帳篷之後,大部人轉往河邊的芒果樹那邊搭蓋新的Barraca,作為他們的過夜的新家,我則農舍旁的兩棵芒果樹為家,一位夥伴把吊床(他們稱為Rede)借我當晚上睡覺的床,讓我每天有星星與清風可以共眠(當然還有揮之不去的蚊子相伴)

營區每天都在變,第一天可以說一無所有,第二天人們開始到附近砍竹子,繼續強化他們的Barraca,用竹子作長椅條,不停的建設與改善營區的環境。第三天在教會的協助下,市政府運來了一個大水桶,第四天開始有水可用,不必再到河邊提水,第五天開始有人來幫忙接電,當晚終於有明亮電燈炮,不必升營火或燒煤油火把了,而附近的民眾也把冰箱搬過來了,可以有冰水可喝了;一輛大卡車載來整車的米糧,堆滿了近兩個房間。原來這是政府義務提供給參與社會運動的Acampamento家庭的食物。

令人難以想像的:Cesta Basica

人民紮營抗爭,政府有義務提供基本的食物!?這實在令我大開眼界。在巴西的社會運動團體一旦展開紮營抗爭的活動,政府就有義務依參與家庭的數目,提供每個家庭每個月一定數量的基本食物配給(白米十公斤、豆子三公斤、麵條一公斤、玉米粉一公斤、調味料二公斤、奶粉一公斤、食用油二公升、蔗糖二公斤、食鹽二公斤),他們稱為Cesta Basica(或許可以叫作基本食物籃子),這是社會運動專屬的權利。各個家庭有限配額的食物集中在一起,數量就變得相當壯觀。這個特殊的制度也為巴西社運長期紮營抗爭提供了一些基礎的物質條件。

三月十八日加入營區的民眾近百人到Aimorés市中心舉行一場遊行,算是進駐營區之後的一個主要行動。遊行結束後,許多家庭紛紛離去,營區變得比較冷清,只剩三、四十人左右。Paulu告訴我,原本計畫二十日到巴西利亞集結的時間將延到四月八日,因此營地活動將持續下去。我因為跟MST約好四月初到他們的佔領區,而基金會執行長也將到BH來探視,所以三十日就會離開營區,暫時中斷這場動員之旅,四月八日再從BH到巴西利亞跟他們會合,以完成這趟認識MAB的旅程。

巴西在一九七0年代開始大量興建水壩,造成上百萬人民被迫流離遷徙,因此反對興建水庫的抗爭四起,在八0年代中期,整個反水庫運動才正式形成MAB的組織,組織人民對抗興建水壩的政策,並為受水壩興建而被迫遷移的民眾爭取相對的補償權益。目前巴西的電力有近百分之八十來自水力發電,但電價卻比台灣貴近一倍左右,水力發電的成本只有電價的五分之一,換句話說,蓋水庫建電廠有著龐大的利潤,而這龐大的利潤有一半會進到私人資本家或跨國資本家的口袋。

Barraca紮營對社會運動的意義

Paulu跟我說,Barraca紮營和營地(Acampamento)是巴西社會運動的傳統。透過長期的營地生活,讓不同的家庭彼此認識,重新組織成一個個小組,彼此分工合作,維持營地日常生活的運作,把人們從原來的家庭生活中抽離出來,住在簡易搭設的Barraca中,不僅是對個人意志的挑戰與體驗,更是鍛造運動組織與隊伍的重要過程。

這項傳統除了有Cesta Basica的制度支持,更重要的是它來自MST多年的佔領運動所打造出來的。在物質條件不好且須不時接受自然氣候試煉的Barraca生活考驗中,重新組織、訓練人民、打造新的集體生活經驗,是MST佔地運動所積累起來的運動傳統。他們可以快速的進行佔領行動,但根據他們的經驗研究,沒有經過較長的Barraca生活考驗,在佔領抗爭中人民比較不能持久下去,而經過長期Barraca生活的人民,則有百分之九十的參與民眾可以在長期的佔領抗爭過程中持續的堅持到底。

在改造已經無孔不入的滲透進我們日常生活的每一件事物的資本主義社會體制中,如何在日常生活中、在社會運動的全部過程中,打造一個可以從既有社會系統中抽離出來,讓人民從不同的集體生活經驗中,深刻的體驗與重新發現與建立新的社會關係,這是巴西社會運動給我很重要的啟示。但經驗可以學習,卻無法直接移轉,有什麼樣的社會條件就會創造什麼樣的社會運動。如何重新檢視我們台灣的社會條件,同時思索可能展開的社會運動形式?或許是這趟MAB營地生活最大的收穫吧!

Tuesday, February 23, 2010

巴西學生運動初體驗

/文:林明賢

去年十二月初到Belo Horizonte不久,一位巴西南方(Rio Grande do Sul)的大學生Lucio Centeno也來到這裡,跟當地的許多社運工作者進行數場經驗的交流座談,這是來巴西之後第一次接觸巴西的學生運動,感覺好像時光瞬間又到迴轉了二十幾年前。當時的第一印象是巴西的學運跟社運的關係非常緊密,他們參與的都是社會議題;而我在Belo Horizonte認識的許多朋友也是在學生時代就參與MST的活動,畢業進入社會之後,雖然各有自己的工作,但仍持續參加各種社會運動。

或許是機緣巧合,今年一月下旬到MST設於聖保羅的國際學校NEFF(Escola Nacional Florestan Fernandes)參加巴西農民之路(Via Campesina)的年會時,接觸到更多的學生團體,其中一位同樣來自Belo Horizonte的學生Samuel Scar Poni,於會後邀我到Minas Gerais北方的大城市Montes Claros,讓我有機會可以就近觀察巴西學運社團的組訓活動,見識巴西大學生的活力與訓練的操作模式。

我跟Samuel坐了十七個小時的巴士到Montes Claros,再到Montes Claros東方約一百公里一個叫Jequitai的小鎮的一所學校,那裡正在進行一場來自Minas Gerais州各大學社團的聯合組訓營隊(EIV, Estágio Interdisciplinar Vivencia),有八十多位來自全州不同大學系所、不同社團的學生參與,這已是他們第七屆的營隊,在這為期四天的營隊集訓活動之後,再「下鄉」到MST的各個佔領區(acampamento ou assentamento)進行為期十二天的生活體驗與實習。

在營隊期間,學生們就集體在教室打內地舖,床墊與食物及一些布置道具大多從MSTMontes Claros分部那邊載來的(活動結束時,還得僱大卡車來搬運,整整一大卡車裝得滿滿的,真的很難想像)。那間學校沒有浴室,不像在ENFF那麼舒適,浴室就在廁所後面的空地臨時用黑色的塑膠布圍起來一個空間給女生用,而男生則是在旁邊露天洗澡。碰到晚上下雨,在雨中洗冷水澡的滋味還真的不太好受。

MST的工作者Nei花了一天的時間跟學生們講解MST的運動與組織架構,聽學跟我說,每個佔領區內會以家戶為單位,基本上每十戶組成一個grupo(若是人數較多的佔領區可能會增加grupo的人數),每三個grupo推選一位代表參與地區的會議,三個地區形成區域組織,再由區域組織推派代表參加州的的會議,而每州則推派兩名代表參加全國會議。但除了由農民代表之外,還有指導系統,一個佔領區通常有二位組織指導員與兩位部門指導員(生產與健康),指導系統也有權利參與會議。


Belo Horizonte負責三月世界婦女運動(MMM , Marcha Mundial dos Mulheres)Bernatede也去上了一天的課,談婦女運動,談反對家庭暴力等議題,不少女同學在討論時,邊說邊掉眼淚,甚至哽咽到說不出話來。許多男學生為了以行動表示支持婦女運動,還特 別改穿裙子,而「sem feminismonão a socialismo(沒有女性主義,就沒有社會主義)的口號不時從課堂上傳出;今年適逢三八婦女節一百週年,MMM計劃今年婦女節在聖保羅號召三千名婦女,在聖保羅以十天的時間(三月八日到十八日)舉行一百公里的大遊行,每天走十公里(因為只限女性參加,不然我也好想去看看)

在學生的營隊活動中,口號與「mística(神祕的)是最熱鬧的。他們以很有節奏同時搭配動作高喊「estudantes sendo povo construindo alternativas de poder popular(學生和人民,打造人民力量的另類選擇)時,氣勢非常動人。至於mística可說是他們整個營隊的重頭戲,尤其在最後兩天活動中的mística,一動一靜把所有學生的情緒帶到最高昂與感性收場。原來兩組學生幹部不時鎖在兩間教室,神秘兮兮的籌劃他們的mística,成效果然不凡。

我問Samuel到底要搞什麼,但他什麼也不說,只能幫他一起在小廣場上搭蓋一座小草寮、作擔架,之後他找我到學校外面去試鞭炮的威力,我大概猜得出他們要演無地農民營地被大地主攻擊、放火燒的情境,但到了晚上活動開始之後,我還是被他們的創意與瘋狂嚇了一大跳。mística一開始,所有的學生都被要求赤腳、用衣服把雙眼矇起來,然後由工作人員引導所有的人手牽手緩緩的繞到廣場上,Benho吹著笛子引路,其他人忙著在沿途澆水,或舖上泥土與樹葉,讓學生用雙腳感受土地不同的環境變化,整個過程寂靜無聲。

當所有的人都走到廣場定位之後,Samuel開始到處放鞭炮,那種爆炸聲很大的單響炮,聲勢真的很嚇人,其他的工作人員開始四處走動哭喊打死人了,尤其是Amada的哭喊聲真的很逼真,效果太棒了,而Samuel真的很瘋狂,鞭炮丟得離學生很近,最後他向草寮灑汽油,點火那剎那間,火勢沖天,讓我嚇了一大跳。Amada繼續不斷的哭嚎,聲音都快啞了,四位工作人員化身死者躺在廣場上,其他工作人員則點起蠟燭在死者身旁啜泣,一切又慢慢平靜下來,當音樂慢慢響起。

所有學生拿下矇眼的衣物,看看場景都有點呆了,一位女生開始喊口號,那種用盡全身力氣的呼聲,讓在場的所有的人都跟著高聲呼應。此時,Samuel又換一個角色,他拿著MST的大旗走向廣場中央,所有的人都慢慢向旗幟靠攏,去握旗桿,人高馬大的Samuel被圍在中央,換他舉旗高呼口號,聲勢真是驚人,而在場的學生也都情緒激昂的同呼口號,八十幾個人的聲音勝過幾百人,我想學校附近的住家也許都被嚇一跳吧,可以聽到附近傳來許多狗吠的聲音。活動就在這個高潮中結束,每學生一個個互相擁抱,場面氣氛真的很感人。

而最後一天,沒有任何火爆的場面,完全以感性為訴求,下午MSTRouso負責介紹他們安排學生要去的各個佔領區的狀況,不斷傳出笑聲。之後,每個去佔領區的學生額頭上貼一個紙條,再由學生在人群中,一個一個去找同伴,為同伴將紙條貼到要去的佔領區上;晚上的mística以種子(samente)為主題,大伙圍在廣場上,廣場中央用各團體的旗幟圍成一個圓,中心點放著一個裝著各種種籽的竹笞。先是一個唸了首詩說一些話,他把種子灑在一些旗幟上,再抓一把走到一位學生面前,將種籽交在他手上,說了句感性的話與擁抱,再由那學生灑種籽、 傳遞種籽給其他人,就在如此感性的種籽傳遞中結束整個營隊活動。

在活動結束之後,大伙圍坐在上課的大堂上,觀看這幾天活動照片配上音樂的投影片,等著來接學生去佔領區的巴士。

在學生時代,也參加過不少營隊,但跟在這裡看到的相比,實在差很大。這裡的運動傳統,很注重同伴之間的情感,其中最重要的元素就是mística,他們透過mística這個重要的媒介,讓每個參與者在腳本形成的討論過程中、在每個角色扮演中,把認知與行動結合在一起以戲劇的方式呈現在所有人的面前,同時每個mística總會有各種的設計企圖把在場的觀眾都拉進來,即使是最簡單的喊口號,沒有讓人有所感動、產生共鳴,是很難讓人產生可以牽引全身力氣的呼喊的。

後記

營隊結束後,我和十餘位留下來善後的學生在學校逗留了一天,才回到Montes Claros,在一棟學生住的地方停留二天,準備前往BahiaSalvador去看看世界社會論壇到底長得怎麼樣,要去巴士車站時,沒看到Samuela的人影,原來趕去一個佔領區,因為一位女學生在佔領區被蚊子叮得很慘,又不斷嘔吐,他趕過去協助處,不能跟他當面說再見,實在有點遺憾;城鄉的差距的確很大,知識份子與無地農民的差距也很大,希望蚊子不會叮走那個小女生的革命意志;想到下鄉的小塔,希望她平安無事。